他语速很快,电话那端静了静,熟悉的磁性声音才恍然道:“是你。”
谢无昉曾经在厨房隔着窗听郁白打了很久的电话,又记忆力绝佳,当然记得他的声音。
所以郁白每次在循环里给他打电话,无论理由有多莫名其妙,都能成功把人骗出来。
这也是郁白在得知两人真正的初遇后,才意识到的事。
然后,没等他再说些什么,另一端的男人又说:“好。”
郁白便迅速挂掉了这个比完蛋还烫手的电话。
他完全不需要告诉对方地址,毕竟是能把天空变成湖泊的非人类,大概只需要稍加感应,就知道他在哪里了。
严璟一脸狐疑地望过来:“你刚才是在用短信报警吗?但你怎么让警察慢点来啊……不是,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脸红了?”
郁白一脸想原地去世的表情:“因为我的心是凉的。”
严璟当即趁机把烫手小盒塞回他手里:“那你拿着暖暖!”
他说:“我的心才是凉的呢,这里这么大动静,我感觉一会儿我爸妈就要被叫过来了,我肯定得挨骂,到时候我应该怎么解释啊?我请假不上班是为了陪你……烧完蛋?”
郁白试图把小盒推过去,生无可恋道:“要不还是过继给你吧,你不是觉得它很亲切吗?”
等下谢无昉就来了,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对方解释。
他为什么要把这份珍贵的礼物拿到火葬场——不对,殡仪馆里来?
如果他说是带完蛋出来旅游观光,这个对人类世界一知半解的家伙会信吗?
……他都给这个小球起名字了,怎么可能是要烧了它!
郁白现在简直快分裂成两半。
他既希望对方慢点来,他好再打会儿谎话的草稿,又希望对方快点来,赶紧解决眼前火化炉烧不起来的诡异场面。
严璟又客气地把小盒推回来:“不不不,亲切归亲切,我不能夺走你的抚养权,我才不要被厉叔叔抓进局子里呢。”
他还以为这个小球是郁白从非人类邻居那里偷来的。
旁边那个原本在跟郁白一起伤感的陌生家属,见两人来回推着这个朴素的小方盒,表情渐渐变得茫然。
茫然之余,他好心地提醒道:“小心别洒了啊!烧出来给你们装回去的就那么一点,洒了多可惜呀!”
“……”郁白神情麻木地叹了口气,“这不是骨灰。”
他今天就不应该来火——不,殡仪馆!
那个好心家属本来还要说话,旁边浩浩荡荡的家属堆里,突然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声音:“咱爸一定是遗愿未了!他不想走啊!”
郁白等人便齐齐望过去。
殡仪馆里不止一个火化炉,工作人员怕事情闹大,连忙启用另一台炉子,还先测试了一下,看到里面正常燃起火,才把那具遗体搬过来。
结果,等这具呈现双手抱胸姿态的遗体进了炉,又打不着火了。
满头大汗的火化工悄悄往后退了一步,声如蚊呐:“咱们这个炉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……”
亲眼见到这灵异一幕的家属们,先是安静了几秒钟,紧接着,倒抽冷气的声音、哭喊声全都来了。
“咱叔当然不想走,他走得那么突然,连句话也没留下,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就盯着他的钱——”
“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?你是不想要还是没盯着?葬礼之前都说好了,起码今天别争这些,让他安安静静地走!”
“张叔这就是看不下去,他不愿意走!”
吵闹声中,炉门开着,冰冷的遗体孤零零地待在炉板上,几乎无人再在意。
郁白听见身边的好心家属叹了口气:“唉,又开始了。”
几句争吵听下来,他无端地为这个素不相识的逝者感到一丝难过。
同时,郁白隐约觉得,这个双手抱胸的姿态有点眼熟,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他正在努力回忆,突然听到一个同样耳熟的苍老声音响起。
“你们再吵试试看!”这个声音中气十足地骂起来,“一群王八羔子!老张就是让你们给气死的!”
这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刚从告别厅里闻声赶来,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棋罐,眼角皱纹里还挂着泪,却已经是一副暴躁的样子。
郁白瞬间认出了这个老人,面露惊讶。
是在他带着谢无昉去下棋的那次循环里,在公园遇到的那两个下棋老头。
脾气很坏的臭棋篓子袁老头,被谢无昉那一手棋惊得当场晕过去,直接让救护车拉走了。
而总是双手抱胸淡定围观的张老头,被他从救护车里赶下来,特意来派出所找郁白他们,说他们俩都想跟谢无昉学棋。